此时赵虞心中,既心痛又愤怒,只不过是怕被邹赞、薛敖二人瞧出不对劲,强忍着罢了。
“好在事先将牛横大哥支开了……”赵虞苦笑道。
“……”何顺默然,不知该作何反应。
而此时,赵虞已起身走出了屋子,来到了庭院内的池畔,神色复杂地看着池水中的游鱼。
他一母同胞的兄长赵伯虎,大概是死了,可这笔账又该算到谁人头上?
陈太师、邹赞、薛敖几人?
可问题是,陈太师给过赵伯虎生的机会——据方才邹赞所言,陈太师是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向赵伯虎提出了劝降,他甚至表示,只要赵伯虎答应投降,他可以不计较章靖、韩晫两名义子被其所害这件事。
虽说陈太师此举是顾全大局,同时也是看中了赵伯虎的才能,但是能做到这一点,哪怕是在赵虞看来也是实属不易,至少他做不到。
倘若他处在陈太师那个位置,哪怕天塌下来他都要把杀害他亲人的家伙给宰了,就像他当初对童彦所做的那样。
可不怪陈太师、邹赞、薛敖几人吧,那这笔账要算在谁头上?怪他兄长赵伯虎自己不识好歹?还是说,将这笔账算在已故的童彦或者晋天子头上?
“呋——”
长长吐了口气,赵虞坐在池旁的一块怪石上,神色复杂地看着池中欢快的游鱼,思绪一片混乱。
时间渐渐流逝,不知不觉便临近黄昏。
此时有府上的仆从过来相请:“六公子,宴席的酒菜已经准备好了,二公子派小的来请刘公子。”
“……我知道了,有劳了。”
赵虞朝着来人点头示意。
平心而论,此刻的他没有丝毫喝酒作乐的兴致,他还在纠结于这件事该怎么看待。
片刻后,赵虞带着何顺来到了设宴的偏厅。
而此时,邹赞与薛敖已领着邹适、牛横二人在桌旁就坐,待看到赵虞时,此前被赵虞有意支开的牛横正一脸欣喜地向他招手:“阿虎,快快,喝酒了、喝酒了。”
赵虞微微点了点头,在薛敖的招呼下,坐在了他与牛横之间的位子上。
不多时,陈太师亦带着毛铮来到了偏厅,在众人起身相迎时,老太师压了压手,脸上亦勉强挤出几分笑容:“都坐下吧。”
不得不说,老太师此刻的心情,其实也不比赵虞轻松。
因为是家宴,也不必讲究什么繁杂的规矩,待酒菜上桌后,众人便开始吃喝,而兴致最高的薛敖、牛横二人,甚至开始了拼酒,怎么看也不像是在陈太师破例允许的‘小饮’范畴内。
见此,邹赞无语地摇了摇头,转头看向陈太师,却见老太师神色肃穆,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忽然,陈太师略微转过头,看向坐在斜对过的赵虞。
『?』
邹赞亦转头看向赵虞,却见后者举着酒碗在那一口一口地小酌,尽管后者此刻仍带着面具,但依旧感觉他此刻有些心不在焉。
“爹。”
坐在邹赞右手侧的儿子邹适低声说道:“孩儿怎么瞧着,祖父与六叔……似乎不大对。”
邹赞抬手示意儿子收声,旋即皱着眉头仔细观察桌上的老父亲与义弟。
很快,不止邹赞父子察觉了异样,毛铮也察觉了,甚至就连薛敖、牛横二人也最后察觉了,屋内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使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相比之下,陈太师与赵虞二人因为各自都有心事,反而是最后察觉到屋内异样的。
“父亲,发生了什么事么?”
作为长子,邹赞率先开口道。
“啊……”
如梦初醒之余,陈太师捋了捋胡须,摇摇头说道:“没什么,老夫只是在想国丧的事……”
说话间,他不经意地转头看向了赵虞,却见此时已同样回过神来的赵虞也在看着他,露于面具下的那双眼睛,隐隐带着几分让他看不透的神色。
忽然,陈太师站起身来,口中说道:“老夫……出去走走,居正,你随我来。”
“……”
赵虞眼神微变,一言不发地站起身来。
而与此同时,毛铮亦站起身来,准备陪同陈太师,却被陈太师摆手制止:“子正,你留在这里陪仲信他们喝酒吧,老夫有居正陪着就足够了。……你等也是,谁也不必跟来,老夫与居正单独谈谈。”
“……是。”毛铮一脸错愕。
而另一边,赵虞亦抬手制止了准备起身跟随的何顺,旋即跟着陈太师走出了偏厅。
『……谁也不必跟来?』
看着离去的陈太师与赵虞二人,邹赞微微皱了皱眉,旋即与薛敖对视一眼。
显然薛敖也察觉到情况有点诡异,摸着下巴,饶有兴致地转头问何顺道:“何顺,居正这小子,惹到老头子了?”
“应该不会吧,首领最敬重太师了。”何顺十分镇定地答道。
“哦……”
薛敖眼珠微转,旋即挑挑眉道:“那就……继续喝酒吧!”
说罢,他便继续与牛横拼起酒来。
看到这一幕,邹适不禁目瞪口呆,心说这位二叔的心也太宽了。
“爹,这……”他转头看向邹赞。
只见邹赞神色严肃地看着偏厅的出口,摇摇头说道:“没事,你祖父只是想与你六叔单独谈谈而已……长辈的事,小辈莫要多管。”
“是。”在父亲的告诫下,邹适也不好再多问了。
真的没事么?
事实上,邹赞与薛敖都已经察觉到了异样,只不过他们也明白,既然陈太师让他们留在偏厅,就说明有些话不希望他俩听到——而这些话,大概是与他们六弟周虎有关。
『莫非父亲(老头子)怀疑居正故意放纵杨雄,引发邯郸变故?……不至于吧?』
邹赞与薛敖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旋即就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的确,倘若真是因为这件事,那他俩还真不宜掺和进去,也不宜深究。
而与此同时,借口出去走走的陈太师,一言不发地带着同样一言不发的赵虞,一路来到了他的书房。
来到书房,吩咐书房内的仆从退下,不得靠近,陈太师忽然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赵虞。
不得不说,看到如此严肃的陈太师,赵虞心中也不禁有些忐忑,但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滋生一股别样的情绪,使得他直面迎上了陈太师的视线,丝毫没有退缩与避让的意思。
赵虞的反应,亦让陈太师颇感心疑。
在足足二十几息的沉默后,陈太师忽然缓慢而低沉地开口问道:“居正,老夫问你一件事,希望你如实回答。……此次邯郸动荡,可是你一手主导?”
赵虞目视着陈太师,一言不发。
对于陈太师的质问,他一点也不心慌,因为他自信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可以毫无顾虑地坦然回答‘不是’,就算陈太师怀疑他,也注定找不到什么证据。
“是。”
他目视着陈太师,沉声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