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一个人,不要说跟我在一起。”李浩然不想跟她哥哥扯上什么关系,而且老师和漂亮的女学生走在一起,虽然以新式的眼光来看没有什么问题,可是难保受人诟病,现在正是文化新旧之交的时候,他个人倒是无所谓,只是怕对白秀珠一个女孩子家的名声不好。
白秀珠细一想也就知道他的用意了,一时也不得不佩服此人思虑周全。她皱眉,却有些纠结:“可是我从哪里出去才能不被人知道我是从你这里出去的呢?”
“你从前门大街走,再转过去假装不小心被他们发现就好了。”李浩然忽然促狭一笑,“对了,白小姐,您演技如何?”
这话本是玩笑,白秀珠回答得也玩笑:“比戏台子上那些旦角们好多了。”
于是李浩然失笑,将她从前门那边送出去。
白秀珠跨出门,手扶着门框侧了头回看,外面柔和的天光落在她脸侧,将那细致的轮廓勾勒出来,瓷白的肌肤在光下面似乎也是透着亮的,她眼底含笑:“一会儿没了我,浩然老师你恐怕是要被批评了。”
李浩然被她那一侧脸给晃了神,暗定了心,才反应过来,她话里带着的戏谑。不过,一个被保护得这么好的大家千金,在遇到那种事情之后竟然还如此镇定,倒让李浩然是真的刮目相看了。
他笑道:“无论如何,也是被秀珠小姐你害的,欠我个人情。”
于是白秀珠无声地一笑,却转身:“再见。”
“再见。”
她手一松,出了门,走到了街上,李浩然慢慢地合上门,白秀珠的身影就在门缝里逐渐地变小,变窄,最终消失不见。
他靠在门后面,伸手按住自己的伤口,将自己埋在完全的阴影里,看着院落里面的光,把眼眯起来,在心里将白秀珠三个字反复咀嚼,却终究得不出什么结论来。
这也许是一场奇妙的相遇,可并非每个相遇都能有结局的。
李浩然看得很清楚,也想得很清楚。
那个头发上绑着蓝色缎带的女学生下午没去上课,第二天也没来上课,第三天还是没来……
一天一天,秋也深了,学校外面的梧桐树的树叶也都落得差不多了,直到地上再也铺不起那一层层金黄。
那靠窗座位上的秋海棠,终于开了,一朵一朵煞是好看。
李浩然听到周围的人说,那个白秀珠不来的,班里的学生问他,白秀珠是不是不来了,他摇摇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给别人一个悬念,也给自己一个悬念。
校长却很是高兴,那权贵家的小姐,难伺候,听说本来就是个刁横的,脾气不好,不来了最好,省的操心。
时近深秋,李浩然上完了课,夹着课本便要回办公室,却不想撞见了一抹熟悉的鹅黄色。
小洋装,头发微微卷着,用珍珠夹子别起来,化了淡妆,睫毛很长,双手提着包握在身前,站在走廊那边的台阶上,看着花园里开着的秋海棠。
白秀珠又出现了,不过是送来迟来的道别。
“浩然老师。”
李浩然平静地看着她,“秀珠小姐。”
白秀珠看他一眼,又转过眼看外面的花,风已经凉了,她披着皮草的小坎肩,像是叹了一口气,才道:“我是来给浩然老师道别的。”
“早猜到你要走,我还一直在想,你的道别什么时候能来,不想一拖便是两个月。”李浩然倒是将时间记得很清楚,白秀珠入学的时候不过是初秋时候,现在却已经是深秋初冬,薄雪都盖过两场了,听说颐和园那边的景色极美,可惜他已经没有赏雪的心思。
“浩然老师倒是未卜先知,日后不教书了也可以去当个算命的先生,必定是铁口直断。”白秀珠打趣,却笑不出来。
李浩然只是夹着书,“不在学校也是能学的,若有问题也可以来问我,我又搬回那间小院住了。不过,白公馆能网罗许许多多的文人才子,怕是我还入不得白小姐的眼。”
白秀珠上次差点遇险的事情让白雄起大为恼怒,将下面的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白秀珠怎么劝也是劝不住的,从此以后去哪里都是一堆人跟着,学校这边早就不允许她去了,反而是大贴告示,请了许多家教,闹得人尽皆知。
她许久没来找李浩然也是这个原因。
外面汽车的喇叭声想起来,似乎是在提醒她该走了。
作为白家千金,白秀珠的应酬不少。
她垂眸,“浩然老师,我还欠你个人情,日后可以到白公馆找我,将您的名字告诉门房,我便会知道的。浩然老师帮了我不少,在学校那短暂的一天,估计也是唯一的一天了,我很感激浩然老师。再见。”
“那么,再见。”
白秀珠再次转身了,踩着高跟鞋,完全不同于她当初来学校时候那种自然的打扮,透着几分高高在上的尊贵,也许是因为最近遇到的事情太多,她对什么都有些漫不经心,提不起兴致,因而连表情都有些懒怠。
李浩然目送她清瘦的背影,回转身,沿着走廊慢慢地去了。他想,自己要换一个学校教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