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娘扭过头落泪,这个女人一直觉得自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做过的也都是琐事不留痕迹,像这样被人记住,她心里应该是开心的吧。
这是好兆头,至少柳月娘困在这宅子里记忆不再都只是苦涩到掉泪,也有过动容,她的日子会苦尽甘来……
屠逐日挨着床沿蹲了下来,看向屠鱼跃,她额头青紫了一大块,只是没有照镜子,她自己不晓得而已。她的痛好像是会蔓延周身的,到后面哪里有伤哪里没有伤她自己都分不清了,可见屠清雨下手之重,根本就是在把她当罄竹难书的恶人在揍。
“四哥问过你五姐了,是她先动的手是她不对,四哥先待她说一声对不起。”屠逐日是真心诚意,没因为屠清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就厚此薄彼。
屠鱼跃眨了眨眼。
“她自小父亲和哥哥就不在身边,我娘对她只有娇宠没有责骂,她心地不坏,只是是非观念淡薄,因为没人教过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但是经过这次,四哥会好好教她的。”
他的手轻轻覆上屠鱼跃的额,手心微微发着烫,等移开的时候,她沁出了一身薄汗,好像觉得身子没那么难受了,这是特异功能么?还是武侠小说里的内功心法之类的?
“你五姐还小,还来得及改过还有的救,四哥和你保证她以后不会再对你动粗,你能原谅她么?”屠逐日问道。
“……”
“不能原谅么?”
屠鱼跃目不转睛盯着他,他愚公移山的精神是让她钦佩的,只是要屠清雨完全的改去秉性,得要耗去多少年?她这次被打得半死不活,不敢希冀于屠逐日的保证,只想自己以后要眼观六路见到屠清雨自动的绕路就好了。
“真的不能原谅?”他又重复问了一遍,语气里带了失望。
柳月娘朝她轻微的点头,装哑巴有好处也有坏处,像现在,她得是连哑巴亏也要吃了,才名副其实。
屠鱼跃心里轻叹,对着屠逐日轻轻点头,动作自然不敢太大,就怕动的太厉害会当场就天旋地转。
屠逐日笑了。“清雨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以后你就和四哥一块帮你五姐把坏毛病改了。”
“……”她好像只表示会原谅屠清雨吧,她还有说别的么?
屠鱼跃往桌上的茶壶看去,奶娘会意的倒了杯水,喂到她唇边,她抿了小口,听到奶娘问,“有什么想吃的么,奶娘给你做。”
屠鱼跃轻轻摇头,她什么都不想吃她只想睡,睡到天昏地暗睡到天荒地老。
外头有人敲了几下门,进来的是屠忠。他恭恭敬敬的行了礼,目不斜视。“四夫人、四少爷。奴才是要领六小姐去受罚的。”
奶娘一听就急了,“我家小姐才刚醒,要受什么罚?”
“将军说了五小姐和六小姐打架,双方都有过错。五小姐已经打了板子,等六小姐一醒来就要去祠堂跪上一夜。”
“六妹身子还没好,不能改日再罚?”
屠忠一板一眼的回道,“少爷应该清楚,将军一向说一不二有过必罚的。何况大夫说了六小姐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明明是五小姐挑的事,将军这么做实在有失公允。”奶娘激动着,为屠鱼跃叫屈为她不平,杯里的水连带晃的厉害,除了她抿的那口,其余的全浇到了她脸上,她扯过衣领只能无声的擦着,好在那水不是滚烫滚烫的……
柳月娘一把抱住屠鱼跃,像只保护小鸡的母鸡把她紧紧护在怀里就怕有人会动她分毫。只是屠鱼跃清楚的很,屠邱这个一家之主要惩罚她,那根本就不是柳月娘一个弱质女流保护得了的。
她也不是怕被罚,罚跪比打板子好,她能苦中作乐这么想心里多少也平衡了点,只是能不能换日子再跪,她现在想睡了。枕头在召唤她被子在召唤她,她也舍不得离开这张床。
屠忠不疾不徐的道,“四夫人你了解将军的脾气,别让小的难做。”
屠鱼跃拍了拍柳月娘的背,只能咬咬牙撑起身子,屁股挪到床沿边穿鞋。一低头就犯晕,鞋子好像学会了分身术,忽的多了两三只出来……
屠逐日蹲了下来,抓起鞋子帮她套上,然后扯下屏风上的披风把她包的严实抱了起来,不容分说道。“她身子虚,我抱她去祠堂。”
她趴在屠逐日的肩头回望,柳月娘眼里满是藏不住的担忧,她今夜跪祠堂,估计柳月娘也是一夜无眠担心到天明的。
屠忠在前边领路,才出了园子就撞见东野昊和屠花舞了。两人站在梅树下,相谈甚欢。
见到他们过来,东野昊问,“六小姐没事吧。”
屠鱼跃的后背好似吹过一阵阴风,把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带出来了,她吸了口气,希望没人发现她的异样。这人是有过眼睁睁要看她被掐死的念头吧,现在却装作了若无其事,以她的救命恩人自居着。
“五小姐的力气还真大,我花了一番功夫才让她松手,现在虎口还阵阵犯疼。”东野昊的左手包了一条丝帕,是女子之物。屠逐日细瞧,隐约看见了花字,便了然了。
屠花舞轻斥,“五妹也太不知分寸了,姐妹间打闹居然动真格。”
东野昊笑说,“她年纪还小,逐日那时候不也年少轻狂过,好好学会控制力到就行了。”
屠花舞微微蹙眉,大房的两个姐姐都有着大家闺秀的风范,笑不露齿,训诫别人也不会过态,旁人的眼里永远是端庄的。
屠花舞道,“她怎么能和四弟比呢,四弟将来是要继承爹爹的,而五妹是个女儿家,举手投足总该规矩些。”
“我日后会对她多管束的。我邀四皇子过府游玩的,却暂时得劳烦二姐为我进地主之谊了。”屠逐日说着,想学那月下老人牵线搭桥,屠花舞双颊绯红,是神女动了凡心了。
“二小姐才貌双全,我和她也聊得颇为尽兴。”东野昊暗暗留意起屠鱼跃来,见她眼珠子转也不转这样乍看还真像极了死鱼的眼,不像灵巧的孩子。屠鱼跃心想她演了两个月的痴傻,早是驾轻就熟了。“需不需要我请宫中的御医来为她看看?”东野昊问。
“不用费心了,大夫来看过,只是皮外伤。”
屠鱼跃两手圈住了屠逐日的脖子,五官都凑在了一块像苦瓜。屠逐日记起她伤了头,他这样站着和东野昊闲聊,她吹太久的风一定会晕眩。
“是不是头晕了。”屠逐日问道。
屠鱼跃点头。
“祠堂里点了火炉,去到就会舒服点了。”屠逐日哄着,对东野昊笑道,“我先送六妹去祠堂,你们先聊吧。”他转过身,走了几步——
“鱼跃。”
东野昊忽的就叫了她名字,她不动如山。这个人的性子真是太多疑了,多疑到让人生厌了,还是不信她么,半信半疑找机会就测她的反应。
屠逐日回头。
东野昊神色自若,“本来是想叫你名字的,却叫错鱼跃了。过几日丞相孙子满月,没忘吧。”
屠逐日道,“没忘,贺礼也准备好了。”
东野昊笑道,“那就好了。”他说完便和屠花舞继续回去赏花了。
屠逐日低头,便见她额头冒出了一颗颗细小的汗珠子,一摸,不同与方才他发内力所引致的热汗,这次是冰凉冰凉的。屠逐日关心道,“怎么流这么多汗,不会哪里出问题了吧。”
屠鱼跃摇头。
她没事,她只是修炼的还不到家。表面上是能处变不惊了,心理上却又离这个词稍稍还有那么点距离。好在方才离东野昊甚远,看不到……
多练练吧,多练练就会好的。电视里的演员都能做到眼泪收放自如了,总有一日,她也会强大到眼泪、鼻涕、汗水都收放自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