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还有别的安排,”白兰看向了她,微微眯眼笑道,理由很合情合理,“你没有带多余的衣服吧?我在日本这边还有点事要处理,会多留几天,蕾拉是女孩子,还是自己选择自己的衣服比较好哦~哥哥我会帮你参考的,所以不用担心会丑得不能见人。”
也就是说,一会儿的安排,指的是陪她逛街?
“我的审美是正常的哥,比起我来——”花衣没忍住撇了撇嘴说,“哥哥你为密鲁菲奥雷成员挑选的衣服才叫,品味特别吧。”
“小正他们可都很喜欢哟~”白兰轻飘飘的纠正。
——那是迫于淫威吧喂?!而且哥哥你有本事别给自己和真·六吊花另外设计几套衣服,就那套肩膀上带家族徽章盔甲的衣服穿到死啊!
花衣一直觉得,在设计师呈上来的众多方案里,哥哥之所以会挑选肩膀上带盔甲偏向紧身服的那套,纯属他的恶趣味。
毕竟在其他方面,他的审美情趣都还算优秀。
也不知道哥哥说的事情指的是什么,密鲁菲奥雷最近有什么大的动作嘛?需要哥哥亲自出马的地步?
不过看见哥哥的心腹桔梗全程开车当司机,白兰则完全是一副无所事事所以陪着她的样子,。
所以,大概也不是什么要事吧?
身为密鲁菲奥雷的干部六吊花的队长桔梗,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服装店购物袋,毫无怨言地跟在了两人的后面,如果被密鲁菲奥雷的其他人看见了,想必会大吃一惊吧?
至少比白兰逛街更值得让人惊讶,毕竟作为天生情话满级点亮了泡妞天赋意大利人,有女伴相陪是常有的事情,不过,作为她的哥哥,自从哥哥去美国上大学后,和她像这样单独相处的时间就要少很多了,大学毕业彻底继承杰索家族后,哥哥的中二程度与日俱增,再到后面就是两人见面,说不了几句话,她就会一个人生闷气地离开,像这样在街上商场里闲逛,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尽管知道,她记忆中的那个哥哥,不是面前的这个“哥哥”,但是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的语气和有时看起来意味不明的笑脸,都让花衣产生了一丝混乱感。
就好像,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哥哥一样。
“蕾拉,试试这个。”在衣架前挑选着外套的花衣感觉头上微微一重,回头看向了白兰的花衣下意识地拿手去摸了摸头顶——是一顶帽子。
在花衣将帽子取下来想看看是什么式样的时候,似乎是偶然瞥见了她手腕上的手链,白兰忽然说:“真意外呀~蕾拉你会戴首饰。”
她的心跳加快了一瞬,双手握着帽檐向内转了转:“嗯?我之前也有戴过的吧。”
家族或者黑手党之间正式的聚会场合,需要正装出席的场合里,一定是戴过的吧?就算是原来的“鹤见花衣”不喜欢戴首饰,出于礼仪也应该会戴的。
“除了家族聚会外,平时场合你都不怎么戴呢,”白兰笑吟吟地道,“但是很适合你哦,首饰,不过既然已经有手链了,脖子上再空荡荡的就不好了……唔,不如再买条项链吧?”
咦?
本来以为白兰只是随便说说,在从服装店出来后,错愕中的花衣就被想一出是一出的白兰推进了附近的一家首饰店里。
首饰店的店员小姐亲切地迎了上来,虽然对戴首饰没什么执念,但是选一条也没关系,反正不是她出钱,于是在白兰热情地催促下,花衣还是认真地挑选了一下项链——不过她说好看的,都被白兰嫌弃和否决了,并且装模作样地感叹:“蕾拉,你的审美水平是一秒不如一秒了么?”
“就算丑也是戴在我脖子上和哥哥你又没关系!”被怀疑了审美的花衣气鼓鼓地看了他一眼,“那你选一个觉得好看的吧。”
——然后再把它否认掉!
抱着这个心思的花衣看着白兰的视线从玻璃橱窗里一扫而过,思考了一会儿,用纤长的手指点了点靠近边缘位置上的一条双鱼吊坠的铂金项链,用着流利的日语对店员说:“店员小姐,麻烦你将这条项链拿出来看看。”
“帮你戴上看看~”这么说着的白兰接过了项链,让她在高脚凳上坐下之后,将项链绕过了她白皙修长的脖颈,在她颈部后面系好,银白色的项链上有个精巧的坠饰,落在了她白色衬衫的黑色蝴蝶领结上,项链的光泽温润,在首饰店明亮的灯光下显得光彩逼人,替她戴好项链后白兰就站直了身体,不大的镜子里映照不出他此时的神色,只听见他的音色是惯有的轻松和甜腻,“配这套衣服蛮好看的,别随便摘下来了哟~蕾拉。”
因为白兰就这么单方面地做主付了款,花衣也就没有在项链的事情上再纠结了,出了首饰店,白兰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稍稍惊讶地道:“哎,已经这个时间了嘛,那蕾拉、桔梗,我们先去吃午饭吧,午饭过后,桔梗你先回酒店,去处理一下‘那件事’,我带蕾拉去医院换一下绷带。”
“是,”桔梗右手放在心脏前的位置上低头欠了欠身,“白兰大人。”
“在外面不用再称呼我白兰大人和鞠躬啦桔梗,”白兰露出了无奈的表情,“那样很生硬。”
“不,白兰大人就是白兰大人,”一向忠心的桔梗回答也是非常刻板的,“无论在何时何地都是。”
“真是拿你没办法呐~”他像是放弃般的轻轻叹了口气。
“那件事?”花衣轻轻眨了眨眼,是哥哥刚才提到的,在日本要处理的事情吗?
“没什么~”侧头看向了她,白兰笑眯眯地说,“一点工作上的事情罢了。”
——哪里……不太对。
望着哥哥温柔的笑脸,花衣的脑海里,忽然冒出来了这样的一个想法,直至按照计划表,桔梗先一步离开,哥哥开车载着她去往医院时,一直挥之不去,原本明朗的心情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想法,被蒙上了一层阴霾。
·
充斥在医院里的是消毒水的气味,给她处理伤口的医生似乎与池袋的黑帮粟楠会有一定关系,对于她肩头的枪伤也没有任何要探究的意思,而是很有黑帮医生职业道德,熟练地处理伤口,绝不多问一句。
从肩头取下的绷带上渗了不少血迹,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昨晚受伤后才取出子弹进行了伤口缝合,今天早上又逛了一上午,听见了一声再给她上药时,让她好好休息的嘱咐,花衣愣了愣,终于觉察到那一丝违和感从何而来了。
——哥哥对她怪异的态度。
看起来温柔又宠溺,但是无论是昨天在尤莱亚手里救下她时态度却显得暧昧不明,今天上午的时候也是这样,在她肩伤未愈的情况下,拉着她逛街。
哥哥不是马虎粗心的男人,会这么做,只有一个原因——他本来就没有那么的在意。
为什么?
这个世界的“鹤见花衣”和“哥哥”的关系不好?不,考虑到尤莱亚遇见白兰时的反应,或许,“鹤见花衣”和“白兰”的关系,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那么,“哥哥”会怎样看待她这个不速之客呢?
包扎完毕,在医生剪短绷带收拾工具时,花衣将衬衣纽扣扣好,将衣服外套搭在了臂弯里,抿了抿略显苍白的唇,走出了医疗室前,眼角余光瞥见的是反光的玻璃窗上自己难看到了极点的苍白脸色。
拉开了医疗室的房门,一眼就望见了坐在门外的长椅上玩着手机等待的白发青年,她沉默了一会儿,在翻阅着手机屏幕内容的白兰在抬头前就已经开了口:“呀,包扎好了么?”
随即他慢慢地抬起了头,那双浅紫色的眼眸,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沉静。乍然见到白兰·杰索的人,往往会将他误认为是一个温柔又孩子气的大男孩。
杰索家族在父亲手里时,其实已经被消耗败落得差不多了,毕竟身为杰索家族上一任首领的父亲,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渣,嗜赌如命,破罐破摔,没事就嚷嚷着“赌上杰索家族的声誉”之类的胡话——意大利的巴勒莫可以说是黑手党的起源地,在那些老牌黑手党家族的眼里,一个靠着一个小赌场经营发家的杰索家族,根本就是搬不上台面的东西。
然后有一天,嗜赌还嗜酒的父亲因为肝硬化死了——死前还去挑衅其他家族的boss,被人扔了出来还难看地去拍门,结果被开了几枪,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因为枪伤感染还是癌症晚期死的。花衣对于父亲的死其实没什么感觉,问题就是,父亲死前还欠下了一大堆赌债,于是问题就来了——谁来接这个烂摊子。
用扔骰子比大小的方法和哥哥一决胜负,最后输了的哥哥被赶鸭子上架,在债权人的催促下继承了杰索家族,于在大学毕业后,正式接手了杰索家族的大小事物。
那时候出现在那些老牌黑手党家族面前的白兰·杰索,就是这样一个有些青涩的新人形象,永远摆着一张好像不会生气的笑吟吟的脸,对待某些家族恶意嘲弄也进退有度,直到他雷厉风行地处理了与家族对立的几个势力,将巨额赌债以“各种方式”还完,将那些曾经落井下石和出言不逊的家族毫不留情的击溃,却还是摆着那副毫无变化的笑脸时,人们才知道,那个笑容,根本就不是什么温柔也不是什么怯懦,只是,如同棋手落子前,就已经看到了结局的胸有成竹,和浑不在意。
这个人就是她的哥哥——白兰·杰索。
她应该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才对。
就算面前的这个人,已经不是那个人了,但是,却是有着相同记忆——甚至平行世界所有记忆的白兰。
无论是哪一个他,都是白兰·杰索。
一个真正的黑手党。
如果,刨除他是她哥哥的这个身份,如果,他像对待其他人一样对待她……直面上白兰的可怕,光是想想就已经让人不寒而栗。
更何况,现在的她,是鹤见花衣,但对于他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外人”也说不定。
“怎么了?一直发呆,”白兰微微地眯了眯眼,“蕾拉~”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明是一如往昔的甜腻语气,但是自从察觉到白兰有可能知道她不是原来的“鹤见花衣”后,就一直有种不安,并觉得他生气了。
白兰生气时并不容易看得出来,毕竟他是可以托腮笑着让人屠掉自己家族的人。
但是戏还是得演下去,花衣轻轻地眨了眨眼然后道:“我在想哥哥你在干什么而已,一直看着手机,日本这边的事就全部交给桔梗了吗?”
“在逛一个论坛,好像是池袋这边特有的……叫,”他的拇指灵敏地从触屏上滑过,“dollars什么的,很有趣哦。”
是她拜托小正调查的那个论坛。
原本再寻常不过的话语,在此时的花衣眼里都有了其他的含义,她的视线落在了他手机上黑色背景的论坛页面上:“哪里有趣了?”
“通过都市传说一般的‘独色帮’的方式,招揽好奇或者想要一展身手的中二少年加入‘dollars’,在给人归属感的同时又不会让人又被上机管束到的感觉~”在很短的时间里,白兰就看穿了“dollars”的本质,“作为情报搜集的网站的话,还蛮不错的,而且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对现实生活产生一定的影响吧,不知道创建这个论坛的人是谁,干脆让小正调查看看好了~”
“……”花衣沉默了几秒后说,“我已经让小正去查这件事了。”
“呀,是吗?”白兰故作惊讶。
“哥哥你早就知道了吧,”花衣微微地蹙起了秀眉,她不喜欢这种被人耍的感觉,更重要的是,在白兰·杰索的面前刻意隐瞒这个情报也没有任何的意义,“有点事想要知道所以让小正帮了忙,哥哥也对dollars感到好奇吗?”
“嘛,思考过这个模式能不能在家族的情报搜集系统中运用,”白兰将论坛退出,手机放入了口袋里,和花衣一起往医院外走去,“后来发现要分析这些情报是真情报还是假情报用的精力,反而比直接去收集情报还要麻烦。而且,这个论坛,也迟早被破坏吧。”
“嗯?”她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单纯的只是都市传说还好,一旦有了意识形态,却又没有相应的束缚力,dollars就会被轻易地击溃,无论是因为内部的分裂瓦解,还是外部的压力崩盘。”白兰微笑着轻易地下了判断。
“这样啊。”花衣点了点头,并不是很在意这件事,一个论坛的捣毁和她又没什么关系,“医生开了点消炎药,我过去拿一下。”
花衣思考过他拒绝的可能性,也想了其他的几种应对方法。
只是白兰很干脆地就同意了:“好呀~我先去车库把车子开出来。”
“嗯,一会儿见。”鹤见花衣尽可能地不表现出情绪的浮动,面色如常地说完了这句话后,和白兰在楼梯口分别后,拿起了手里的药单往药房的方向走了。
很是偶然地,撞见了步伐匆匆地打着电话路过走廊的国木田独步。
下意识地躲到了旁边的走道里,等国木田经过后,她才看向了他的背影,直到他在某间病房前停下,敲了敲门然后进去。
……为什么,刚好和他同一层?!
那个坐在病床上倚靠着柔软枕头的黑发青年的身影在她的眼前一闪而灭,很快就被关上的门隔绝了目光的鹤见花衣只觉得心头狂跳。
她相信偶遇,但却不相信每次都这么凑巧,尤其是这家医院还是白兰联系并带她来的。
他发现了。
这个预感前所未有的强烈,促使着花衣将手里的药单捏紧后又不自觉地松开,甚至掉在了地上也没有捡起来的心情,最后快步地跑下了楼梯,往医院侧门的方向迅速离开。
侧门外连接着医院的后花园,此时是正午过后不久,花园里还没什么出来散步的老人,她刚刚踏出门口,就因为眼前的一幕,浑身僵硬得无法动弹。
“等你很久啦~”坐在医院后花园长椅上扯开了一包棉花糖包装袋的白发青年,揉捏着手里柔软雪白的棉花糖,将棉花糖扔进了口里后,才抬头看向了她,语气甜蜜,“蕾拉。”
她本能地后退了一步,想用幻术掩藏身形,却感到后颈传来了针扎般的刺痛,随即双腿一软,扶着旁边的门框却还是瘫软了下去,头晕目眩里,她看见那个男人还是悠闲地坐在长椅上,把玩着手里的棉花糖,只是微微收敛了笑意,白兰不笑时,那双眼眸看起来冰冷而残酷,意识渐渐消失前,她听见了他说:“取药的速度太慢了哟,而且还带着伤乱跑,哥哥我很担心呐,还好……”
还好……?还好什么……
鹤见花衣陷入昏沉的黑暗,最后也没有听清楚那最关键的一句话。
“还好在蕾拉的身上装了感应器呢。”白兰说完了这句鹤见花衣已经听不到的话,晃晃手里的棉花糖袋子,里面已经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