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娄室果然不好对付,居然想出这么个以墙克城的法子!那一排橹墙虽然粗陋不堪,有的甚至是用锯成两半的树干拼接而成,连树皮都没扒净。但这玩意就象是老毛子的东西,傻大粗黑,却坚实耐用。
狄烈在瞄准镜的镜头里,比手下任何将领或观察员都看得清楚,以那橹车档板近四指宽的厚度,更蒙上一层牛皮。这样强悍的防护,就算冲近二、三十步之内,火枪也好、排炮也罢,都未必能击破防护墙。
这一手的确狠辣而棘手,如果天诛军不是开发出了远程抛射武器飞弹器,光凭车阵加火枪,还是真是会大感头痛。
狄烈面沉如水,高声下令:“敌军身影未现,则一率不许开枪;炮击区,敌军进至八十步,就给我玩命地砸!狠狠地炸!”
随着狄烈一声令下,推着长长的橹车墙,进入炮火覆盖区的数千金兵,瞬时遭到前所未有的狂暴打击。
为了最大限度延伸射程,飞弹器首发三弹,一率使用三斤装药的霹雳弹,飞弹器在一分钟之内,就可以将三枚炸弹全投出去。
正卖力推动橹车墙的金军杂役,首先遭到超过五十枚霹雳弹的打击。火光、气浪、爆炸、破片,搅起一片腥风血雨,哀号遍地,那场面,就象是一锅开水泼进了蚂蚁窝,沸反盈天。求生的本能,令不少役夫停止推车,抱头滚入车底。暂时躲过杀身之劫。而一部分替补役夫,因为距离橹车墙稍远,或者每辆车底都已“客满”,慌乱之下,抱头鼠窜,居然往回跑,结果一下将二叠阵搅乱。这一下,不用后面的督战队出手,二叠阵中的阿里喜,立刻就将这些役夫捅翻在地。
霹雳弹的狂暴攻击。一下遏制住了金军的来势。更将金军的橹车墙,嵌顿在一个最适于飞弹器打击的地段。二十架飞弹器,上百名操作手,玩命地转盘、装弹、击梢。将一枚枚、一筐筐的霹雳弹。不要钱似地往外砸……
在中军观战的完颜娄室。双拳紧攥,差点跳脚:“笨蛋!突捻这家伙,快快冲。什么都不要管……现在完全就是挨打啊!传令!吹冲锋号角!”
中军传来的号角声声,也令正焦头烂额的突捻悚然而醒。他擎出两把短斧,亲自带着一群正兵冲到一叠阵中,一边踢打喝骂车底下的役夫,一边让二叠阵的阿里喜,将橹车墙推动起来。橹车墙一推走,役夫们自然也躲藏不下去了,愿不愿意都得起来推车,否则不被炸死也得被后续大军几千只脚踩成渣……
从八十步到三十步这一段距离,对于冲锋的五千……嗯,已经没有五千了的金军而言,简直就是一个死亡区,更象一场至今未能转醒的噩梦。是的,雨点般砸下来的霹雳弹,代表着噩梦的持续。而更给人以噩梦感觉的是,橹车墙几乎是以龟速在移动:沉重的车墙、不均衡的推动力量、地上横七竖八尸体的阻碍、还有被炸出的坑坑洼洼……这一切,都是造成橹车墙想快都快不起来的原因。
这还不算,每一波弹雨来袭时,包括正兵在内的金兵,都是如炸锅般四下逃散,远远避开着弹点。而推车的役夫更不消多说,连滚带爬躲到车底先——他们倒是躲出了经验,知道这地方妥妥地安全……
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哪里想快得起来?就这五十步距离,堪比跋山涉水。
三叠阵后方的数千金兵,被这种几乎是原地踏步承受着地毯式轰炸,却又无处躲藏的痛苦,折磨得几乎发疯。终于,有押队的金将与诸多金兵受不了了……先是第一个、然后第二个、第三个……一个接一个,一排接一排的金兵发出撕裂般的呐喊,潮水般向前涌去。飞步踏上橹车墙,从墙上跃下,举着刀斧旁牌,向前方不足五十步距离的车城蜂拥而冲。
早已对金兵躲藏在龟甲后而恨得牙痒痒的张锐与赵能,见状大喜过望,异口同声下达火枪发射指令。几乎就在二将话音刚落时,战鼓还没敲响,战场上就已是枪声大作了——很显然,这一次,火枪兵们也憋坏了,首次不等命令传达到位,就抢先开枪。
就火枪营条例来说,这是违规的。但在此分秒必争、迫在眉睫的特殊情况下,不得不说,火枪兵的自觉反应,是很有必要,也是卓有成效的。
已经被轰炸得晕头转向,更憋了一肚子怒火的金兵,此时就如同挣脱了铁链的大批凶犬,疯狂地向车城扑来,速度极快,眨眼间就冲到拒马前……这个时候,早一秒开枪,就能更快速地消灭金军。
对于金兵这个意外的举动,与天诛军将士们狂喜的感觉相反,从后方观战的完颜娄室,到前线总指挥突捻,脸都刷一下白了——这橹车墙再慢,士兵再怎么被轰炸,好歹至今为止,主力没遭到重大打击,损失仍在可接受范围内。而这一切,橹车墙功不可没,说这是一道生命防线毫不为过。
可如今,被炸得象老鼠一样四下逃窜的金兵,再不愿当老鼠,他们要雄起……
突捻声嘶力竭地叫喊,却盖不过不绝于耳的爆炸声;突捻不断用斧钩将冲锋的金兵钩倒,但一个跌倒,又一个冲上去,拦不住、扯不回……
就在这时,密如爆竹,惊心动魄的枪声响起,然后,就听得橹车墙外好似梦魇般绵延不绝的惨叫,枪声响多久,惨叫就延续多久。突捻看不到橹车墙外的惨状,只嗅到浓烈冲天的血腥,还有,刚刚冲上橹车墙,准备跳下去冲锋的金兵,一个个象木头一样栽倒的身影……
“为什么?为什么不再忍一忍,只要再忍二十步……”突捻喃喃自语,突然觉得手中两柄短斧,从未有过的沉重……
金军狂野的冲锋,终于被死亡与血腥粉碎。那层层叠叠的数百具尸体,更进一步阻碍了橹车墙的前进,以至突捻不得不派役夫从车底下钻出去,爬跪着将挡住车轮的金兵尸体拽进来,这使得本已够龟速的橹车墙的进度,更是堪比蜗牛。而这还不是最糟的——没完没了的轰炸、坑爹的地形、加上粗制滥造的橹车,不时出现板墙突然开裂,车墙崩解,或者轮彀断裂散架,甚至干脆被霹雳弹炸得片片碎裂……等等令人头大之意外事故。
从进入距车城五十步到拒马前这二十步距离,金军的橹车战阵,足足走了一刻时。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天诛军总共投出近千枚大小不一的霹雳弹,几乎将携弹量投掷一空。由于这是天诛军首次以飞弹器攻敌(与夏军在神堆驿与旋风砲对轰,只能算是投石器对投石器的较量),在准备弹药量方面缺乏经验,以至于在战斗最紧要关头,霹雳弹居然告罄了……眼下狄烈已派出数十名辎重兵,从南、北二门出车城,人人背着一个大筐,向天诛军骑兵收集霹雳弹。
金军在付出了巨大的牺牲,以及难以言喻的煎熬后,终于熬过了这段死亡区域,残破不齐的橹车墙,也终于推到了拒马之前。
突捻将短斧从一名逃兵脖颈抽出,任由激血喷红半张画满鬼符的丑脸。突捻这时多少也有点明白了,他之所以能在千枚炸弹狂轰滥炸下活到此刻,全因天诛军的重点打击目标是橹车墙,也就是第一叠阵。死伤最惨烈的,就是那千名役夫,其次就是距离橹车墙较近的第二叠阵的军兵。
突捻与第三叠阵的精锐正兵,距离最远,打击也最轻。不过,适才那一番自杀式冲击,也令第三叠阵的正兵遭受不小的损失。
五千大军出击,从进入八十步到三十步这段距离,轰炸、枪杀、逃亡、处置,死亡不下千人,受伤而失去战斗力的,也有好几百。在这个死亡区域里,金军最少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如果不是因为损失的兵力大多数不是正兵,元气尚在;如果不是残酷的同命队制度,以及残忍的斩杀逃兵手段……这支五千大军的集群冲锋,怕早就溃败了。
血没白流,人没白死,总算冲到三十步之距,铁壁车城,近在咫尺。
但是,前方还有最后一个的拦路虎——拒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