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兴的法子,就是出动狙击队。
原本狙击队完成训练后,是要做为狄烈的警卫队服役的,但狄烈认为,这支部队还需要在实战中取得更多的经验与功勋。所以暂时就将狙击队列入猎兵营序列,参与猎兵营各项作战任务。
三十名狙击手,从马鞍边的枪套中取出加长型火枪,装上瞄准镜,标定标尺,往枪管倒入火药,再用长长的搠杖将旋翼弹推入枪管,最后板开击锤,往药室里洒入引药。
三十骑,单手持枪,散开形成一个半包围圈,慢慢向宋军逼近。
宋军共围成四层,第一层持刀牌,第二、三层持素木枪,第四层持弓弩。杜充本部的军兵,装备还是不错的。
为防宋军弓箭,狙击骑兵不但披上两层铠甲,更为战马披上具装,架势有点接近金军的“铁浮屠”了。
重甲骑兵对步兵的视觉冲击与心理压力,果然不是盖的,军心本就不稳的宋军士兵,本能地不断往圆阵中心退缩,将原本圆阵中央的空隙,越挤越小。
眼见敌骑越来越近,霍明大声下令:“放箭!”
百箭齐发,叮叮当当打在狙击骑兵及战马身上,结果只有两匹马被射伤,狙击骑兵无一折损——青党甲果然名不虚传,劲矢难透,更不用说弓箭了。只可惜这样精良的甲具不多,否则人披一具,直接就冲上去踏阵了。
宋军放箭,距离已在五十步内,而狙击骑兵与阵中帅旗的直线距离。也拉近到了八十步。
不得不说,无论是杜充也好,霍明也罢,都没有与天诛军火枪兵交手的经验,所以并不知道与火枪兵的安全距离是多少。更不知道,与狙击手的安全距离是多少。就是这种不了解,注定了他们悲催的下场。
几乎一踏入距圆阵中央八十步距离。三十狙击手不约而同将竖起的枪口放平,在极短的时间内锁定目标、瞄准、扣板机……
砰砰砰!烟雾缭绕,战马灰聿聿嘶鸣着后退数步。
宋军圆阵中央,帅旗之下,杜充与霍明身上同时绽开点点血花,闷哼摔倒。再爬不起来。
主帅与主将同时毙命于阵中,这仗还用打吗?四百余宋兵,一哄而散,等待他们的,将是骑兵追斩的悲凉结局。
梁兴策马上前,从霍明的尸体边拾起最后一支遗失的火枪,扔给凌远。
凌远接过。正要说话,却见那名随军辨认尸体的原东京留守司属吏大叫:“这人不是杜充,只是穿了杜充衣物,这是个替死鬼!”
金蝉脱壳!
凌远与梁兴对视一眼,怒不可遏。
“上马,再追!我说过,就算你跑到天涯海角,也绝不放过你!”
……
杜充没有跑到天涯海角。但的确跑得够远,一路躲躲藏藏,餐风宿露,亡命向南,磁州、相州、安利军……最后竟跑到黄河边。
黄河滔滔,两岸的船只早已被金军管制,乘船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走滑州的黄河大桥。杜充与六名亲兵,还没踏上黄河大桥,就被巡逻的金军截获。不理杜充一再辩称,直接绑缚到右副元帅府。
完颜宗辅一见杜充的狼狈模样。愕然半响,跌足长叹:“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还没等完颜宗辅想好怎么处理杜充时,滑州急报,发现大股天诛骑兵,不下千骑。
东京主力大军,已被兀术率领着前往江北了,此时东京城中,只有不足万人,以及大量抢掠的物资财富——天诛军这是干什么?难不成又要来一次黑吃黑?
已经被狄烈与他的天诛军抢怕了的完颜宗辅,急急率军前往滑州,当然,也没落下杜充。
就在黄河大桥前,一名奉命交涉的金国官吏,冲着百步之外的猎兵军阵大喊:“贵军来此意欲何为?岂不闻我家元帅与贵城城主已签订互不侵犯之和约了么?莫非狄城主要撕毁条约,以为天下笑柄?”
凌远不屑一顾,那所谓金使的刘豫签署的算什么狗屁和约,如果这样,那辽州之战又怎么算?不过,现在也的确不是决战的好时机。当下振声道:“我等此来,只为一贼!交出杜充,兵马立退。”
在桥头军队中的杜充,听闻此语,双脚一软,趴伏在完颜宗辅马前,仓皇叫道:“元帅,杜充不回南朝了,杜充原降大金,为元帅效犬马之劳。”
完颜宗辅只是漠然看了趴在马足下的这个南朝右相一眼,一言不发,马鞭一指,立即有金兵上前,拖了便走。
杜充声嘶力竭,哀号道:“元帅哇!贵使撒离喝也折在奈何关。不为杜某,也要为撒离喝复仇啊,他可是代表元帅出使的啊!天诛军杀了撒离喝,就是打了元帅的脸啊!”
完颜宗辅冷哼一声,说出一句与王伯龙毫无二致的话:“你以为本帅会为了一个死人,与天诛军再爆发一场战争么?”
吭!两名金军骑士将死狗一样的杜充扔在猎兵军阵之前,然后掉后退回桥头。
那名负责认人的留守司属吏终于点头确认:“没错,他就是杜充,如假包换。”
凌远也不废话,示意两名猎兵先搜身,然后挟持着杜充,策马向前,来到波涛滚涌、声势骇人的黄河岸边。下马,掏出那把编号“零零一”的鹰嘴铳,慢条斯礼地装填弹药。
杜充此时早已没了羽扇纶巾的气度,披头散发、面如死灰,宛若即将被推上断头台的死囚。纵然在这最后时刻,仍不忘垂死挣扎:“这位将爷,杜充愿降天枢城,杜某人可是南朝右相,若率先归降,必可带动天下士子归心,于狄城主大业,帮助甚大啊!”
杜充不愧为人精,非但看出狄烈之志,更是明白自己价值所在。但换来的,却是顶在额头上的冰凉枪口,耳边响起他在人世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从你踏入井陉关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日之下场。”
砰!血花与脑浆齐飞,身体仰倒滚坠,象石头一样直直砸入黄河,溅起少许浪花,随即被滚滚洪流卷得无影无踪……
杜充,曾经想埋葬黄河,而现在,黄河埋葬了他。
黄河大桥的桥头之前,数千结阵警戒的金兵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出奇地安静。
千骑如风,倏现倏去,只留下漫天黄尘,还有那笑傲黄河两岸的隐隐绰绰的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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