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忠远远看了,惊讶不已:“张荣信中所言不差,如此行船,遇风不颠,遇浪不翻,倒是可以与我军小型舟船一战。”
身旁统制孙世询道:“金人若能在船上发挥弓矢之力,我军小舟便难以敌挡,须上艨艟大舰。”
韩世忠点头:“然。传令,以统制严永吉、呼延通率第一编队之十艘大舰、五十艘艨艟、三十条小舟,呈燕尾阵势。迎战敌船!小心敌军使用火箭。”
所谓燕尾阵,就相当于陆战之鹤翼阵,两翼张开,从外则沿包围打击敌军。放到水战中,就是抢上风,越敌之背而击之。
韩世忠谙熟水战,深知水战必抢上风之理,这个战术无疑是正确的。只是,他的水军没有天波水师那种比较先进的手旗旗语指挥,而且宋军的指挥系统。最多只到营一级。再往下,什么都头、都虞侯、押队、拥队等等,是没有指挥权的。所以上面要传达一个命令,颇费周折。起码要一刻时。才能传达到出击编队。而营一级指挥使。又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让基层军官领会上峰意图……
这么上情下达,折腾一番。金军船队已借顺风之势,扑至二里之外,快达到出击的极限距离了。这时韩家水军才匆匆忙忙开出,借着自己船大帆满的优势,快速移向金军船队的外侧,抢占上风。
兀术这一次,是下了血本了。将除了中军指挥船之外的所有大中型船只尽数派上阵,加上百条连体船,共计一百二十六艘大小船只,二千四百多金兵,近半数为精锐善射之女真锐士。由耶律马五与赤盏晖各率一部,进行决死突击。
“我只要求你们做一件事。”临出战前,兀术登上船头,指着身后码堆得高高的酒坛,对整齐列队于岸上的精选出来的一千女真锐士吼道,“将你们手里所有的火矢射出,钉上南军的船只,然后,你们就可以回来了。做好这件事,你们就是女真人的英雄,我会在这里等你们回来痛饮!去吧,我的雄鹰们,天神会保佑你们!”
在主将的激励,萨满神师的祝祷,以及三军将士的震天宣号声中,带着决死勇气的金军突击船队,出击。
韩家水军,将要对阵的,就是这样一支改良过船只武器,为女真人的荣耀与四万大军生路,不计后果,绝地反击的金军。
浩瀚江面,两军百船相对而行,迅速接近。
金军除了少量大船有帆之外,其余渡船与小舟都是用桨,这桨增加再多,也没法与船帆相比。所以在江风疾劲的情况下,就机动性而言,绝对比不上南军的艨艟大舰。与南军从镇江打到建康,先后大小战不下十余次的金军,已深切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根本不打算与南军玩机动、打追逐战,而是打黏着战、拚骨战!
两军船队一接近,金军船只便借着顺风的优势快速贴近,趁韩军船只转帆吃风,船速减缓之际,迅速黏上去。
一支支箭杆上包裹着浸油麻布的箭矢,稳稳搭在咯吱吱作响的弓弦上。一名辅兵手持火把,从森森箭矢前一撩而过,一支支普通箭矢,顿时变成烈焰燎绕的火矢。
“火矢!该死的金虏,他们竟然真的用火矢!”韩军船队的两名统制,又惊又怒,迅速下令,“转帆!转帆!往北面兜转,放弃走背,切不可让金军船只黏住!”
命令传递的速度,远远比不上金兵手里火箭射出的速度。
在耶律马五与赤盏晖声嘶力竭的命令下,金军百船如疯犬一般,各自朝距离自己最近的船只扑去,只要到达射程,全不管不顾将手中火矢射出。
千矢划空,星火明灭。尽管有一定的准备,但仓促之下,最少有三艘艨艟的甲板、牛皮、帆布、甚至船上士兵,都被火矢引燃。江面上刹时惨叫连天,浓烟滚滚。彼时船帆都是用桐油浸泡过的,燃点极低,一经沾火,顿时不可收拾。
船上士兵或奔走呼号,或提水灭火。虽然船的两侧耸立着四至六架近战利器拍杆,但军心大乱之下,谁也顾不上使用拍杆攻击金军船只。可以说,火势一起,韩家水军这三艘船只就完全丧失了作战能力。
其余艨艟大舰,匆匆忙忙用绳索悬起一张张巨大的熟牛皮挡棚,其上涂满河泥,火矢射到这涂了湿泥的熟牛皮上,火焰变成火苗,火苗变成火星,最后腾起袅袅青烟。
火箭失效,金军攻势受挫,但韩家水军也因为采取守势,满船大张挡棚,故此也无法使用船上的拍杆击碎敌船。局势演变为韩家水军扎紧“篱笆”,苦苦抵挡金军这群环伺撕咬的饿狼。
那些距离较远,没有进入金军射程的船只,或是只中了少量火矢,未成燎原之势的艨艟,纷纷走避,竭力摆脱金军船只的追赶黏附。一时之间,长江江面上,竟出现了小船追着大船打的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
“好极了!就是这样打!痛快!”
耶律马五与赤盏晖挥拳大笑,从去年冬憋到今年春的一口恶气,终于在这熊熊烈火中释放。
金军为了此战,足足准备了二万支火箭,本欲一举焚尽宋军船只,完全没料到,宋军竟然有准备。在原来的历史上,因为无风天气,猝然遇袭,造成韩家水军船队好似大象一般,笨拙难行。结果被金军船只象一群恶犬般团团围住,不停撕咬,不断放血,最终血尽而扑,大败亏输。
由于狄烈的干预,历史在这里出现了小小的拐点,老天爷没有完全站在金军一方,它给了金军火,却也给了宋军风。
当韩家水军扛过处于下风的初始劣势之后,便是反击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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