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铭心在他胸前的衣料上蹭着自己的眼泪,又隔了一阵才说:“出去前,师尊可不可以答应过一件事?”
顾清岚却没直接哄她,而是说:“你先说来听听。”
路铭心抬头在他唇边轻吻了下:“师尊可不可以不要再叫我‘路剑尊’,不管在不在人前,都叫我‘心儿’?”
她这要求还真有些狡猾刁钻,顾清岚若是不答应,她不能心满意足,两个人就还出不去。
顾清岚若答应,在人前也唤她“心儿”,那么将她逐出门墙的事自然就不能再提,若不然,他一面亲昵地唤着她,一面却不认她这个徒弟,对谁都不能取信。
顾清岚当然也可以现在答应,哄着她出去后却并不照做,但顾清岚从来都是言出必行,当然不会那么对她。
事已至此,顾清岚还能如何,只能微微苦笑了一下:“好,我答应你。”
他本就受伤沉重,又在她的梦境中直面当年自己曾身死的情形,心绪难免起伏,撑着说了这么久,早就气力耗尽,说完这句话,就又轻咳了声,唇边滑下一道鲜红血迹。
路铭心本来听他答应,立刻松了口气心中暗喜,却又看到他吐血,顿时慌着用袖子去给他擦唇边的血迹,一连串说:“师尊,对不起,是我心急了……你若是不想,不用答应下来。”
顾清岚摇了摇头,对她又笑笑,勉力说:“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不知是否可以?”
路铭心听他气息微弱,早就吓得什么都可以,连连点头:“师尊请说,我一定答应!”
顾清岚看着她,轻声说:“从今日起,往后无论我问起你什么事情,你都要据实告知,不得有半点隐瞒。”
路铭心忙着答应:“师尊什么事都可以问我,我一定会都告诉师尊!”
她看到顾清岚的虚弱之态,早就心神大乱,完全没想到她自己那一摊子破事,要是顾清岚一个个问起来,她该怎么交待。
要是顾清岚又一个个同她计较,她身上不管有几层皮,也都得被戒尺打烂。
顾清岚拿到她这个保证,也微笑了笑,闭上眼睛攒了些力气,才又开口:“我这里有些伤药,你拿两粒出来给我。”
路铭心一愣,顿时暗骂自己只知道抱着师尊哭,不知道替他疗伤,忙从他怀中的储物囊里拿了两粒千芝玉露丸出来,送到他唇边帮他服下。
顾清岚服了药,闭目调息了一阵,终于有了些力气,重新睁开眼,却看到自己还是在路铭心的梦境中,又看到她仍然眼巴巴看着自己,只能叹口气:“心儿,你还要做什么?”
路铭心看着他,双目晶亮,又带着些莫名的胆怯:“师尊,你亲我一下。”
顾清岚直到此时,也不知她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若是逾越师徒之情的男女情爱,为何她又仅止于亲亲抱抱?若仅是孺慕之情,又为何这般黏糊不清?
他暗暗头疼,怪自己在她幼时和少年时,没能好好教她男女之妨,让她直到成年还颠倒无状,只能依言低头,在她额上轻吻了一下。
路铭心扁了扁唇,似是有些不满,用手指了指自己的朱唇:“这里。”
顾清岚更是头疼,只能微闭了双目,又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吻了下:“可好了?”
路铭心这才满意地笑了,趁他没离开多远,追过去在他唇上轻吻了下,这才说:“好了!”
他们身旁的冰雪景致霎时不见,重新回到那片黑沉的密林里,路铭心扶着他站好,还有些意犹未尽:“等这里事了,师尊同我回寒疏峰,我一定要和师尊一起睡到榻上好好歇息。”
顾清岚到此时有些再也忍不住,想不管他们是不是身处险境,也要好好教她一番,告诉她,她已长大成人,就不要再总想睡在师尊榻上。
他低了头还没开口,就触到路铭心明亮又委屈的目光:“师尊没醒的那些日子,我都是和师尊在冰棺里一起睡,结果师尊醒了就走了,还让李牛鼻子把冰棺炸毁,我都好些日子睡不着觉,急也急死了。”
顾清岚抿了唇,想起自己醒来时躺着的那个冰棺,似乎是颇为宽大,旁边再躺一个人也还绰绰有余。
于是这三十六年来,路铭心就日日在那个冰棺里,和早已成为“尸首”的他一起睡觉?而她说起来这件事,用得还是十分怀念的语气?
他是知道自己教徒儿时出了问题,却没想到积弊如此之深,且进展如此诡异。
他想着丹田处又隐隐作痛,暗自压了压喉间的血气,开口说:“莫道友和燕公子已自来寻了我们,他们马上就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