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染抬起左手,抚在心口上,微微笑道:“先生不必在我身上瞟来瞟去,只消朝这里一刀捅来就是。江湖中人,动手过招,生死相搏。一会我若伤了先生,还请先生莫怪。”
庄总管只觉得手上那小巧的含雪匕沉重无比。他曾经跟御前护卫动过手,不过大家又没有深仇大恨,相互还顾着对方的身份,都没有出狠招,他哪经历过生死相搏的大阵仗?庄总管忽然想,他是谋士啊,他干什么要答应跟风染轮刀动枪?杀人的勾当,真不适合让谋士来干!
风染催促道:“先生不出手,风染就要出手了。场中无朋友,我不会给先生任何反击的机会。”说完,抚在心口的左手,飘飘忽忽,似缓实疾地印向庄总管心口。
庄总管手里拿着匕首,完全忘了是干什么用的,连退几步,叫道:“且慢。”等庄总管回过神来,只见风染的手掌距离自己胸口就数寸,庄总管汗如雨下:“老朽认输!”
风染轻轻一笑,从庄总管手上拿过含雪匕,慢慢走回书案前,重又坐下,然后吁了口气。看准了庄总管谋士心性,遇事习惯算计,可以杀人如麻,但自己的手却舍不得沾血,这般算来算去,终是缺少一刀刺出去的勇气。坐定之后,风染道:“先生既然认输,今日之事便须得听我的。”
庄总管确然没有一刀直插风染心口的狠劲,文人谋士的狠,更多的是阴狠,喜欢杀人不见血;而江湖豪士的狠,是真正的凶狠,讲究一刀一剑手上过。
认了输,庄总管想,自己在清君侧中的作用并不大,就算自己跟风染站一条战线,在风园外以及前堂前厅里的威远军官兵们却是绝对不会放过风染的,风染想要负隅顽抗,最多不过是拉一些风园护院陪葬,最终只是以卵击石,不可能改变清君侧的结果!庄总管问:“公子想要老朽做什么?”
“简单,今日无论我做什么,先生只需站在我身后,不得出言阻止。”
庄总管不由有些恐惧,上一次,风染把整个风园的护院推到两军阵前屠杀,这一次,风染该不会叫整个风园的人都冲上去正面抵抗威远军,自己趁乱逃跑吧?风园已经被威远军围困住了,贺月远水不解近渴,风染还能干什么?
风染道:“想必前堂里两位都统领大人等先生的回话,已经等急了。先生可以先去回复他说,就说我在后宅里哭哭啼啼,不肯就死,叫两位大人再稍等。”
“然后呢?”庄总管问。这个缓兵之计可不高明,也拖延不了多少时间。
“先生且先陪他们坐坐,等他们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时,先生就说要亲自回后宅来劝诱我自裁。”风染道:“在先生陪威远军的大人稍坐时,我会叫人悄悄传令,尽量把护院和我们的人撤回后宅来,不能撤回的,另有用处。当先生再回后宅时,我会关闭后宅内院内门,并用东西进行封堵。”风染那么淡淡的道来,从容镇定,成竹在胸,完全没有即将被清杀的恐慌。
“公子是想困守后宅,等待陛下赶来救援?”
风染淡淡道:“这是我的园子,我再不喜欢,名义上也是我的园子,谁敢冒然进犯,我必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公子想跟他们开仗?咱们才只得三百护院,后宅里也不过只有近百人,还多是老弱妇孺,基本未曾习过武,怎么跟他们一千步兵开战?”这一千步兵,可都是从几十万军队里精选出来的精锐,才有资格做毛恩将军的亲兵,其战斗能力,不说一个顶仨,至少也是一个顶俩。自己园子这四百护院虽然多数是从铁羽军挑选的精兵,但其战斗力远不能跟在北方战场上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毛恩的亲兵相比。人数不敌,战斗力偏弱,这仗,怎么打?
“谁说我要跟他们开仗?我只是要杀他们而已。”风染说得,好像那一千步兵正乖乖排好了队,等着他宰似的:“先生再返回后宅之后,便没什么事可做了,只消跟在我身后就行。”
庄总管猜不着风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道:“那好,老朽这就去前堂拖住他们。”
“且慢,”风染道:“烦劳先生出寝宫时,跟门口的各位掌事说一声,今日园中所有人等,全听我号令,不得有违!”
“公子乃是风园之主,我等自当遵从公子号令。”
风染冷冷道:“各位掌事本是先生的手下,他们到底是听我的号令,还是更愿意听先生的号令,先生比我清楚。我一向不说,只因先生办事得力。今日之事,先生办得差了,后续解决之法,亦是先生力所不及,所以,才请先生跟掌事们交待一声,让权于我。”
庄总管连声答应着“不敢当,不敢当。”,从寝宫里退出来,向众掌事传了风染的话,然后才向前堂走去,一路上,只觉得衣服汗津津的,大冬天里,竟然已汗湿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