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人们依次出庭。
他们大多是陌生面孔,有的见证了镜宫后山的三方混斗;有的参与了魔神杂牌军的对战;还有神殿山的神职人员,从可怕的地震灾难中死里逃生,带来了大祭司—塞莉丝的笔录证词。
这位不幸被石像砸成重伤的大祭司至今还卧床不起,只好口述并请人整理了证词,并附上血书,强烈呼吁从严审理苏莱特的案件。
现场的气氛因为赫利这个名字的反复提及而掀起了一个小高潮。对于这位昔日地狱统治者,法老院表现出一致的敌意。苏莱特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赫利是她的使魔,现场的骚动久久不能平息。
这些人大部分参与或支持了把赫利拉下王座的那场旷日持久的战争,最后分享到了胜利的果实。谁也没想到这位地狱魔王不仅健在,还要卷土重来。苏莱特在很多人脸上看到了又惊又怕的表情,这才意识到当初桑扬沙为什么要反复权衡关于赫利的辩词,要把这位魔神变成苏莱特手上的“筹码”。
苏莱特向陪审席众人保证,赫利不会侵犯任何人的利益。但是也不会姑息任何一次冒犯。比如讨伐魔族领主莫善,就是赫利给出的示范。
她的话带了十足的威慑味道,让陪审团在下笔投票的时候要掂量一番,怎么写才不算是“一次冒犯”。
而促使陪审团内部发生分化的催化剂,应该是塞莉丝的证词。
这位大祭司提到,在神殿山,路西法对苏莱特表现出了明显的偏袒与超乎寻常的忍让,就连她的破戒,路西法也是大而化小,最终不予追究。一场纯洁的册封礼被苏莱特搞得乌烟瘴气,不成体统。
先是搞定了边境的两兄弟,然后拉大天使下水,又收了魔神做小弟,再迷惑住魔君之王,对于这样的被告,陪审席的态度开始走向两极。
大部分人对此表示愤慨。做出这种反应的多是有头有脸的男性元老,苏莱特坏了身为魔女该守的规矩,仗着有几分姿色玩弄男人于股掌之上,绝对是她不对。
另外还有一部分附和的女元老,啧啧有声地谴责苏莱特身为鬼族人,给以专情著称的鬼族丢了脸。
与此同时,陪审席上也响起了不同的声音,虽然只是一小部分,却也是很坚定的一小部分:他们欣赏苏莱特。只因为她是史上收魔神做使魔的第一人,就光这一件事足以证明她的魅力。
“我开始喜欢这姑娘了。”梅茵咬着笔杆这么对身旁的莫瑞斯说着,飞快地落笔写了无罪两个字,然后在下面签上了大名。
莫瑞斯看着她把选票折好,眉头皱起来:“你是不是太随便了?梅茵。”
“没您随便。至少我是在辩论后下笔,您呢,刚开庭就给人家定罪了。”梅茵笑嘻嘻地回他。
莫瑞斯扯了下嘴角,眼神朝陪审席飘过去,嘟囔了一句:
“法尔曼是不是离开好一会儿了?”
“好像是,那个花魁刚走他就起身出去了......”
梅茵刚说完,莫瑞斯已经站起来。
“你也要走吗?不等冷美人儿出庭了?”
一记白眼儿飞到近前,梅茵仍面不改色地嘻嘻笑着,目送莫瑞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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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罗万万没想到,自己做证婚人还能做上法庭。他局促不安地在小屋里来回踱步,眼睛时不时从窗口望出去。他后悔当初为那两个人证婚,现在肠子都悔青了。原本以为结局最坏不过是两人分道扬镳,没想到竟然是一桩谋杀亲夫案。
美丽的女人果然有毒啊......佐罗心里正哀叹着,房门猝不及防地从外面打开了,一条人影闪进来并飞快地关了门,吓了佐罗一跳。
“克里克斯证婚人,佐罗?”来者后背抵着门,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愣神的佐罗。
“是......是我。”佐罗手心冒汗,紧张地盯着这个年轻人,“该我出庭作证了吗?”
来者摇了摇头,微微一笑,慢慢从门边迈动脚步走向屋子中央的其中一把椅子,不慌不忙地坐下来。
“还没有,只是出庭之前要先串一遍口供,防止你太过紧张说错话误了大事。”贝利尔朝他眯起眼睛,笑得像只狐狸,“也是为了保你平安。”
佐罗听到这话差点没哭出来,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我该怎么说才能拿到免死牌?就给我指条明路吧,我只是个小小证婚人而已,不想因小失大,再把小命丢了。”
“那我就不绕圈子了,法老院派我来是要设一个局,需要你配合一下……”
与此同时,安静的走廊里响起了不急不缓的脚步声。靠在墙边出神的法尔曼循着声音看去,对上了莫瑞斯的目光,他抬抬手,权当打过招呼。
莫瑞斯看了看他旁边不远的指示牌,这片区域安置着所有将要出庭作证的证人,一人一间单间,标上了序号,按顺序出庭。
“怎么跑这儿来了?”莫瑞斯不解地问。
“回声,老朋友,出来送送。”法尔曼来回捻着手上一朵红玫瑰,“顺便透口气。你呢?”
莫瑞斯眼睛四下望了了望才凑近说话:“我发现娃娃脸不见了,出来看看。”
“他刚过去没多会儿,估计是去找古力特大夫探听苏莱特的事。”法尔曼朝医务室方向努了努嘴,“可惜古力特在这之前接了个急诊出去了,说是有个元老中暑了,他现在应该正忙着给那人灌解暑汤呢。”
“所以你就眼睁睁看娃娃脸扑个空?”莫瑞斯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法尔曼耸耸肩,不置可否。
莫瑞斯收起笑容,拍了拍法尔曼的肩膀。
“我知道你和那个人的交情不错。拉尔夫会替他讨回公道的。”似乎是对法尔曼“透口气”的安慰,莫瑞斯这么说了一句,转身往回走了,“既然你在这儿盯着,我就先回去了。”
“没问题,一会儿见。”法尔曼边说边握住了红色的花朵,花瓣在掌心瞬间变成了白色。
办完事的贝利尔注意到从窗台探出头的红花变了色,明白警报解除了,这才打开房门走出去。
仿佛没看见倚靠在墙边的法尔曼,贝利尔目不斜视地往回走,只在路过那人身边的时候轻轻说了声谢谢。
法庭上,苏莱特正洗耳恭听着拉尔夫与证人的对话。
“所以说,被告人在湖区现身,被撞见和大天使私会。是这样吗,鬼王殿下?”
“不是我亲眼所见,是迪欧娜后来对我说的。”
“那你是在哪里亲眼见到被告和大天使拉斐尔的?”
“在漂浮行宫。但是他们两个看起来不熟,互相只打了招呼。”鬼王斟酌着用词。
“在这之前大天使有没有和你聊起来他是怎么恢复天使身份的?”
“没有。这种私事向来不在我们交谈的范围之内。鬼域不插手冥河对岸的事,这是规矩。”罗兰嘴上这么说着,脑子里却回想着乌列借用这具躯体的时候与拉斐尔的对话,坏了规矩的人反正不是他。
“按道理说,冥河对岸的人也不应该越过生死线来打扰我的清静。遗憾的是,我不仅被吵醒了,还被迫操纵骷髅兵大战了一场。”罗兰一脸无可奈何:“那时候,大天使和苏莱特人在行宫里面。可外面还有一位杀神挥着剑要闯进来,我不得不出去迎战。”
“对了,就是因为那件事,他们两个有了独处的机会。”
“独处?”
“是的,我和我的骷髅军团在迎战路西法,鬼后和助手留在餐厅,大天使单独一人去见了苏莱特。”
“发生了什么事?能详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形吗?”
......
苏莱特端详着鬼王罗兰的脸。这已经不是苏莱特在鬼域相处过的那个了,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只是种强烈的感觉,这才是鬼王本尊。
只是这位本尊的证词避重就轻,在拉尔夫重新编排之下,那段鬼域经历变成了这样一个故事:苏莱特在鬼域私会大天使,路西法闻讯追来硬闯行宫,与鬼王展开了一场攻防大战。
其中一段证词引起了苏莱特的注意,据罗兰所说,苏莱特曾与拉斐尔在行宫里私下独处,这纯属是罗兰凭空编造。
苏莱特正要出口反驳,脑海中忽然闪过漫着雾气的房间、凌乱的床铺和散落四处的衣裙,之前都发生过什么,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唯有令她难耐的酸楚萦绕在心头久久无法消散。
那时候与她在一起的人到底是谁?嵬说了不是他,她便认定了是罗兰。可如果现在这个罗兰说的是实话呢?是不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苏莱特呼吸有些困难,她连忙止住念头,不敢再想下去。
法庭之上,拉尔夫开始他的推演解说。他给苏莱特扣上了通敌谋逆的帽子,从封印解除那一天开始,到最后被擒获为止,她别有用心地设了一个局:鬼域之行被描绘成了阴谋的前奏、地震和火山爆发是她和赫利提前串通好的、边境开战是她在鬼域出卖情报的结果、她骗婚做了一个诱饵利用泰来脱身,最后杀人灭口。只可惜功败垂成,被擒获的苏莱特只好故技重施,这次攻略的目标换成了魔君之王......
苏莱特心里正乱作一团,拉尔夫狂妄的推论灌进耳朵更令她烦闷。她手心的温度越来越高,握着空拳却好像里头着了火。她想念她的武器。如果没有被强行剥夺,她大概会忍不住唤出长剑,指着拉尔夫的鼻子喝令他闭嘴吧?
可一旦情绪失控就中了拉尔夫的诡计。他似乎就等着那个时刻的到来。
冲撞公诉人等同于冲撞整个法老院,就光这一条罪状加身,她就休想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