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他说的是眼前的女子还是手指上的鲜血。
裴意眯眼打量了他一阵,突然笑了。她穿着村妇给她找的一身干净的粗布衣服,却丝毫不减其风华,青丝尽散,娉婷而立,宛如一株暗夜里幽幽绽放的昙花,
“你也是从外面进来的吧。”裴意笃定地说道,“或者说,你也经历过那所谓的规矩和关卡。”
阮风点头道,“是。我是唯一一个,不是跟村里人一起去查探的,而是真真正正从里面闯出来的,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我都知道,也只有我知道。”
裴意见他说得云淡风轻的样子,沉默地看着他,阮风有些讽刺地笑了笑:“当时我跟你们一样,年轻气盛,以为没什么事情能偶难得住我。我跟师妹青梅竹马,自然也认为胜券在握。”
阮风说着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中的悲凉和痛心在夜里清晰无比,“我真是没想到,我都愿意放弃生命让她过关,她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在最后关头不相信我?我们十几年的感情居然因为这种事情支离破碎,真是好笑,好笑之极!”
“可最后你活下来了,你师妹却死在里面。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是你丢弃了你们之间的感情,出卖了你的师妹,用她的命才换得现在的地位和生命。”裴意出言打断他的话,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亏得你还一脸怀念的说起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在下面恶心得想上来找你。”
“你!”阮风没料到她会突然言辞犀利的说起这些,想来,刚刚说的那些话的确会让人有这种想法,“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就莫要乱说,当时在山洞中,若不是她先对我动手,我怎么会……”
阮风说道一半,停了下来,“我倒是小瞧了你,到这种时候,还想着来套我的话,便是告诉你又何妨。总归你们也是出不来的。”
……
……
裴意想着刚刚阮风说的话,缓缓回到房屋前,叶亦宣正站在她门口。
见她回来,叶亦宣有几分无奈地说道:“这么晚跑出去……”
裴意走到屋外的石凳上坐下,浑不在意地说:“这不是知道有你在么……”她出门的之前在屋里故意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便是睡得再死也会惊醒吧。这村子奇奇怪怪的,若不是知道他在后面,她怎么也不会出去……
裴意话语一落,又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当,遂转了话头说道,“听那个男人说,想要出去的人就必须要从后面的山洞平安的出来。”
叶亦宣听到前头她的话,却是微微一笑,知道她不自在也不戳破只是顺着她话头说道:“想来是没那么好过的。”
裴意点点头,“这些年也有几人进去过,但是只有阮风一人出来,洞里应该是有些古怪,若是有凶兽或者危险,怎么会有人生还。”裴意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上划着,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别想了,早些休息吧。”叶亦宣突然起身拉起她,拽着她往屋里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们到底想怎么样,明天就知道了。”
“出来吧。”掩上门,转到屋后,叶亦宣轻声说道。
一个伛偻的身影从大丛的竹子后慢慢转出。
“奴婢弄梅拜见太子臀下。”吴桑口中的阿姆放下拐杖,慢慢跪下行了个大礼。
叶亦宣并未阻止,待到她直起身子,才伸手扶住她。
“梅姨。”
这个称呼让她浑身一颤,不由双目泪流,弄梅沙哑地开口:“臀下……”她没想到,时隔多年,她还会见到他,还能听到这个称呼。
“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叶亦宣轻叹一声,“当年母后以为你死了,伤心了许久。”
弄梅心头一震,“奴婢一条贱命,不值得皇后娘娘费心……”况且她还做错了事情,差点害死了九皇子……
“你应该知道,母后一直尊敬你,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下人。”
弄梅似哭似笑地扯了扯嘴角,“是啊,皇后娘娘是重情之人,她一直对我很好,是我对不起她……”
叶亦宣看着面前的老妪,心中有些感慨。弄梅是当年母后的贴身婢女,从小伺候,两人感情极好。对年幼的他也颇多照顾,只是十几年前那场变动使得一切物是人非。
母后在宫中十几年如一日,面容并未有多大变化,而眼前这人,若不是她找上门来,他也认不出这个老态龙钟的人竟然是小时经被他称作梅姨的女人。
“没想到臀下都这么大了,不知道九皇子可还好?”弄梅止了眼泪,望着眼前玉树兰芝的男子,平复心中的激动有些犹疑地开口问道。
“亦然的病已经没有大碍了。”
弄梅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说完,她顿住,“臀下恕罪,实在是……”
她实在是太吃惊了,别人不知道,但她是清楚九皇子身上的病是怎么来的。现在都过了十几年了,她抱着满心的愧疚开口问,其实也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但是得到的答案实在让她太过惊喜。
叶亦宣微笑道,“他的蛊已经取出来了。”他想似想起了什么,眼神变得温软起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弄梅欣慰地说道,当年因为她的疏忽,差点还得九皇子丧命,这件事情让她愧疚得几乎夜不成寐,每每想到就心如刀绞。能在有生之年知道九皇子没事,她便是死也可以安心了。
弄梅突然想到屋子里那个姑娘,“屋子里的那个姑娘是……?”看着臀下跟她的关系似乎很不一般,虽然说是夫妻,但是她能看出来,那位姑娘明明就还是女儿身。
“是个朋友。”叶亦宣顿了一下,开口说道。在外人面前,他们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反驳关于夫妻这一说法,他现在却只能用这个词来定位他们之间的关系。
压下心中的苦闷,叶亦宣问道,“梅姨,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可有办法出去?”
弄梅摸了摸脸上的伤疤,有些愧疚地看着叶亦宣,“我果然是老糊涂了,居然都忘记最重要的事情了。臀下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出去,只是明日臀下万万不能去应约。至于我怎么进来的,这事说来话长,若是有机会,弄梅以后再向臀下细说。”
说着,弄梅讥讽地笑了一声,“恐怕不止奴婢认出臀下了,那个老头估摸着也猜出了臀下的身份。臀下可还记得贤郡王?都说当年贤郡王一派兵败,所有亲兵都被屠尽,其实不然,这个老头就是贤郡王手下一名大将,知道已经功败垂成,无力回天,才会带着一批人隐居于此。”
“村里来人是决计瞒不过那个老头的,不如让整个村子的人都知道有外人来了,这样他也能忌惮几分,也防着他暗中下手。”弄梅对叶亦宣解释道,“那个老头心思狭隘,但是最好面子,他总得顾忌着村里人的看法。”
叶亦宣点点头,“只是现在却是不好推拒了。”
“臀下放心,奴婢有办法。”弄梅安慰地说道,没想到到这把年纪,她还能为小主子办事,就算死也能瞑目了。
叶亦宣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臀下有所不知,那个老头是想让你们二人去禁地。那个地方几乎就是有进无出的,便是能够侥幸出来,也会一辈子难安,就同刚刚那位姑娘见过的阮风一样。”弄梅歇了口气继续说道,“那个阮风,是几年前被河水冲下来的,最后人是出来了,只是也有些不大正常。”
“这附近有河?”想起裴意说过的话,叶亦宣问道。
弄梅点点头,“有。说起来要出这个山,最后还得靠那条河才行。臀下现在可以去好好休息,明日估计不会太安宁……”
翌日,天还未大亮,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朝着小屋而来。
叶亦宣二人早已起身,沐着朝霞坐在石桌旁正用着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