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军没当回事,笑嘻嘻地道:“出去旅游去?”
黄喜儿却一点没乐,板着面孔,说了句话,让他立时跌进冰窖中。他说:“你孙爷爷没了。你得给他送葬去。”
梁军这才感受到,生活中并不全都是好玩儿的事。
他很难受,却又哭不出来,只有沉默。他对孙爷爷,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感情,不是亲情,不是友情,又不是师生,不过是飘荡的江湖上,偶尔相遇,结下的一段缘分。
黄喜儿不善言辞,说起话来,绝对不是滔滔不绝的那种,现在似乎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梁军听,像是在给什么做注解,又像是在寻找什么答案。
“这老头儿,一辈子阅人无数,隔着门帘子给他递帖子的,趴下来给他肩膀,让他当马蹬的,还有就是只要他同意,允许他叫一声爷,就能卖出来黄的,白的的,多了去了。也没见过,他对谁这么上心。他的这些门生,在册的,不在册的,有那么三十多个,你在这些人里,论本事是最差的,论脑瓜倒着数,估计能排个前三四名,也不知道他中意你什么?”
这些话,梁军听不太懂,什么黄的,什么白的,还什么马蹬的,不过大概意思是听懂了,就是说,他在孙爷爷那伙人里,最没出息。
这个结论,梁军只能接受,他没有资格去反驳。接着,黄喜接着说:“恐怕,你是他这辈子,叫他爷爷,叫得最真的一个,没有一点虚假的成份。”
梁军心道:“那可不一定,他的孙子叫他爷爷,还能假吗?”
黄喜好像知道他想什么,就道:“他这辈子无儿无女的。”
“什么?他没有儿女?真的?假的?”梁军终于说话了。
“我不知道,他跟你说了什么,但是所有的什么他的这个儿子,那个孙子都是扯淡,当年,蔡大将军差点被人害了,查来查去,后来说是蔡大将军的行踪,是他刚过门的媳妇说出去的,他回家就把媳妇给毙了,他媳妇肚子里还揣着个孩子。把媳妇毙了,他背地后里哭得不行,他知道,他媳妇是冤枉的,人家这么说,是为了陷害他。扯淡,一个妇道人家,跟谁说去?后来他再不娶媳妇,他说,没那么多媳妇让他枪毙。”
这个故事让梁军有点受不了,想不到孙爷爷心里有这么大的憋屈。
“等你到了,你就知道了,估计,眼珠子得掉一地。”
说话功夫,外面来了车,黄喜就领着梁军出了门,临出门,黄喜打量了一下夜色中的这栋别墅,不知道是有意说给梁军听,还是自己感慨:“这房子啊,恐怕是住不长喽。”
梁军怎么能听不明白?他想起来了,孙爷爷临走,把那幅字交给自己,说是价值连城,抵得上这座房子,看起来,孙爷爷早就料到了,等他死了,就没人再看面子把房子给一个小孩子住了。
一夜坐飞机坐得好辛苦,下了飞机又上了一辆车,那车开出市区,就往山沟里钻,于是,坐车又坐得好辛苦,天亮时候,来到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那山不是很高,郁郁葱葱的,山脚下就是一处茅草房,离茅草房不远的地方,是一处青砖碧瓦,雕梁画栋的楼阁,梁军想,孙爷爷大概就住在那栋楼阁里了,却也是奇怪,两个房子悬殊这么大,竟然离得这么近,看来这茅草房是个仓库,或者是他的邻居了,但是奇怪的是,这茅草房居然气派得很,房子前面是一处池塘,院子里奇花异草,看得出园丁侍弄得非常用心,整个院落的布局也是非常地爽心悦目,梁军心里就道:“住在这里,可真是舒服。”
再往前走,就见院子里每隔几米,就站一个着黑西服的大汉,一色地带着墨镜,看到黄喜带着个少年,就拦住了去路,道:“请客人的家属止步。”
黄喜儿道:“摔盆的。”
那人竟然恭谨起来,闪到一边。
两个人来到茅草房门口,从里面走出一个60多岁的老者,这老者面相很是普通,但是却气度雍容,不怒自威,眼睛深不可测,似乎一眼就能把人看穿,梁军算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见过的人不少,但是今天看到这个人,竟然心里生出一种敬畏。
甚至,连一向平静淡定的黄喜儿见了这个人,也恭谨起来,规规矩矩地站好,道:“翔伯,我把他带来了。”完全没有了在上海时候,在电话里对着万鸿涛耍大牌的气场。
翔伯看了看梁军,古井不波地点头:“来了就好,就等你了。”说完转身就往里走,却不是往那楼阁里去,而是往茅草房里来,梁军疑惑地看看黄喜,却见他站在那里没动,只是朝他摆手示意,跟进去。
梁军就更糊涂了,黄喜怎么没进去?
这时候翔伯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回头对黄喜道:“对了,你也进来,老人家走的时候,特别嘱咐,你在上海有功,你可以送他。”
黄喜脸上现出激动的神色,赶紧走了进来。
三个人进到里面,堂屋里是一个大中堂,正面的墙上已经被布置成了挽幛,墙上一个大大的奠字,然后下面一个供桌,上面摆满了供果,香烛,梁军跟着在供桌前上了香,烧了纸,又来到了东边的寝房,塌上就躺着孙行人,一如在上海时候那样,面容清癯,面色安详,穿着寿衣,似乎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