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安世在营中歇息了几日,长途奔波的劳累有所缓和,只是觉得闷热无聊。时值初夏,整个玉关大营中囤着十几万人马,每日营间大道上都是尘土飞扬,卢安世是不愿意出门的。倒是宝川总是不见人影。
来了这里之后,秦湛也每日忙得顾不得她,她有一度想搬去不远的天水城中纳凉,也没有得到秦湛的允许:“你怎么能这样呢?不是说好的以夫为天么?我在这儿你怎么能走呢?”秦湛既然如此愉悦地拒绝了卢安世的请求,又给了她一封便信,让她送抵驿馆中寄出。卢安世觉得秦湛是在给她找点事做。
卢安世闲极无聊也就接受了任务,来到营后的驿馆。军营驿馆相当忙碌,各种正式的军情急件都从这里发出,所以紧挨着马厩,夏天一来有股马尿味。这可苦了排队寄信的人,卢安世因了秦湛的缘故,被请进驿馆里头喝茶等待他们办理手续,但是她那双圆滚滚的大眼睛不停地打量着这新奇的一切。
“那些人是做什么的?”卢安世指着太阳底下的一排桌子。桌子放在驿馆门前,每张桌子后头坐着一些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先生。他们手里握着笔,桌上放着砚台,不耐烦地听着面前的大兵说话。士兵的神色通常都是讨好的、小心的,可即使如此,先生们依旧时常粗短地打断他们,然后与他们指点几句,下笔写字。写成之后,士兵付钱,拿着那一张薄薄的纸来驿馆里排队寄信。
“哦,他们是写字先生。这里征招来的兵士,大多数是农人,不会写字。有时候要给家里带点口信,就需要写字先生帮他们写。”
“这生意倒是好赚。”
“好赚!当然好赚!”那人鼻孔里嗤了一声,“一个字,一文钱!”
卢安世吃了一惊。一字一文,好贵的价钱,那可都能买一包豆酥糖了。“这么贵,没人管管么?”
“如何管得?长官可没空帮你写家书。写字先生都抱团要这个价,谁都不肯减免,价钱自然跌不下来——谁会与钱过不去?”
卢安世回去的路上都心痒难耐。
“玉关大营中有十二万人,里头哪怕不识字的有一半,那也有个六万。每人写封家书,哪怕只收一文钱,也是好大一笔横财。”
“你非得累死不可。”宝川道。
“你怎么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说出来啦,笨蛋!”
“我才不笨!”卢安世激动地涨红了脸,牵起宝川的手摇了摇,“我是卢家的女儿,我生来就是要赚钱的!你是没看到,每个写字摊前,都排了很长的队,日落打烊之后,还有人央着他们再写一封、再写一封,说明这个市场很有潜力,供不应求。就是因为这样,写字先生们态度都不怎样,原本就是个服务业,就因此不能保证服务质量了……我得好好想想,怎么吃掉这一块。”
宝川看着她踱来踱去,又流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让她这个朋友变得夸夸其谈,精力十足,那就是赚钱了。
“赚钱了记得买豆酥糖。”宝川嘱咐她。
第二天一早,安世就把宝川叫醒。宝川揉揉眼睛,发觉她家小姐穿着军装,背着一个小箱箧,看上去像个小军医。
“你这是去做什么?”
“出门赚钱。你与我一块儿去。”
宝川诶呀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行了嘛,你都要做王妃了,在乎那几个小钱。”
“那小钱积攒多了,岂不成了大钱。你想想,我现在身无长物,如果真到了帝都,免不了要送礼,要打点下人,如果连份积蓄都不曾有,岂不是让人笑话了去。”
“你还有王爷嘛!”